我同长风有约,他日我客死他乡,请他务必送我魂归故里。

你好,小刺猬

红的苹果儿黄的柿子呀,枯黄的叶子白的霜呀,靛蓝的天空紫的霞呀,南归的大雁息声的虫呀,秋天深了。
我不得不换上厚帘子,又因为贪恋窗前这点带着泥土和果实香味儿的空气,大开了窗户,厚帘子蜷在一边,用带着流苏的绑带束的很好看,一点没有发挥到它的用处。风啊,树叶啊,秋老虎啊,总是光顾我的窗前的书桌,跑进我的笔记,变成可爱的温暖的修饰词。
窗前是房子主人家的园子,我借居在这里,至此三月有余,刚来时还是盛夏,正午蝉声聒噪的很,也许是因为他只鸣一夏,想来觉得这一夏要活的轰轰烈烈,于是便这样努力歌唱吧,只是他这歌声,实在算不上悦耳。
秋天很快到来,他不再叫,我倒有些不习惯。
虽然是万物萧条的悲凉季节,园子里却更显热闹,有时我在园中踱步,能看到松软的泥土被翻开,几个带土的花生就躺在跟前,捡起来看时还能看到啮齿动物特有的齿印,在此之前的夜晚,一个胖田鼠偷偷爬出洞,警惕着刨开这株花生,急匆匆赶回去因此遗落了他的战利品。果树旁是男主人扎的稻草人,顶着个破草帽,小孩子给他画上脸,先是笑脸,后来觉得太和善,震慑不住偷吃的鸟儿,于是换了张凶脸。起初,鸟儿还忌惮这个整日站在这儿的人,后来鸟儿也精了,他们看出稻草人只是个花架子,便呼朋引伴全都来了,男主人没有办法,只能在园子里搭一个棚子,防着馋嘴的鸟儿偷吃。
果子也熟透了,我随手摘一个苹果,在衣服上随便两擦,园子里的东西从来不用农药,主人家说,自己吃,园子里的小东西也吃。当时便不禁对农家人的豁达和心善敬佩起来。
苹果很脆,又甜,回去的时候用衣服多兜了几个。地上一阵窸窣,枯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,我蹲下身子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楚,一只刺猬,要不是背上的几个红果儿,我还真找不到他,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个小土秋了。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,他也不顾背上的果子,飞快的跑了。
主人家生好火炉,我回去时四肢冻得通红,坐在火炉跟前烘着手脚,笑着提起刚刚遇到的小刺猬。女主人给我杯热油茶,“少见呢,我也只见过一两次。”她端着茶壶想了想,“还是前年的事吧。”
我将他写进我的随记里,和其他小动物一起。
不多几天后,主人说去打枣,叨扰几月我也很过意不去,便跟着一起去帮忙。枣树生的高大,是棵老树,男主人拿着根长杆儿,利索得爬上树干,面不红气不喘,忍不住在树下为他叫个好,他也只是嘿嘿一笑,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。
“沙河,躲远点儿!”他在树上喊,我后退了几丈,他挑起长杆,在树上一阵敲击,一瞬间眼前就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雨幕,噼噼啪啪在地上砸出声响。高手在民间,还真不是盖的。
苦的是我捡了半天,装了满满两篓,地上的枣子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多,最后也不顾地上的土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用帽子扇脑门上的汗。
男主人笑笑,“回去吃饭吧,也不急这一刻。”
“好,你先回去,我再休息会儿。”
随后的十几分钟我干脆躺在地上,眯着眼睛看被树枝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穹,特美 。
歪过脑袋,好巧不巧又看到了那只刺猬,他蜷起身子在地上滚一圈,飞快的跑了,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,重复之前的动作。几个来回后,他似乎饿了,两只爪子捧起一个红枣就吃,我趁机爬起来,慢慢接近他,但地上的枯枝败叶被踩破的声音太大,只是一步,他便发现了我,丢了枣跑了。
此后我更加确定这只小家伙在园子里相当活跃,于是有事没事就往外边跑,主人家奇怪,有时问起,我也只是含糊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,他们知道我不愿说也没有再问过。
也是偶然吧,我找到了小刺猬的藏身地,那地方隐蔽的很,树多草多,要不是我亲眼见他溜进了这个草堆,背上的食物没了,也不敢确定这里就是他的巢穴。他忙忙碌碌的从外面往里运食物,几次之后他撞见我也不再害怕,有时主人家做了好吃的干粮,我放到他的巢穴前,等下次再来就已经被他拖进洞府。只是他仍然不敢亲近我,人和这些小生灵几百几千年的隔阂,短短几十日很难消除的吧。
天越来越冷,逼近冬天的那段日子我再没见他出来过,我想他应该冬眠了。
我不关窗的习惯一直没有改掉,有天我刚起床,如果主人家做好了早饭,香气涌进我的房间,我怕是还要再睡一大阵。整理衣服时一瞥眼看到窗前的小东西,心里一阵惊喜,再上前时他
又像最初的几次一样头也不回的跑掉了,窗台留着一个榛子,我收进来放进我的背包里,哈哈,原来他也懂的礼尚往来。
再之后,我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,那天他应该是来找我道别的。
初春,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家,说是挺大的人了,怎么能闲坐着,回来找份工作干吧。我也觉得我这大半年过的太过安逸,于是收拾收拾东西,辞别了主人夫妇,赴母命去了。
临走前在小刺猬窝前放了一个杏仁,如果他认字我也许还会留个纸条,写上:“你好,小刺猬。”
“再见,小刺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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